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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看過2000年的「大逃殺」這部電影之後,很難不聯想到1990年重拍的電影「蒼蠅王」﹝更早的電影版本則是1963年,彼得布魯克導演所拍出﹞。兩部電影表面上非常地相似,都是關於一個班級的學生放到孤島上相互殺戮的故事,但是內在運作的邏輯卻是完全不同。後者在表現的深度與手法上,我想絕對是更勝一籌。

「大逃殺」講述的是一個關於中老年人對青少年的恐懼,失序與道德缺乏的下一代,必須以誇異的「B.R法」來再教育胡亂衝撞的未成年。電影一開始就明白地說明了這條律法,因此觀眾很簡單地就能理解電影題材所圈劃出的範圍,然後簡單地賞悅殘忍的獵殺行為,也因此,電影推演的過程有超過80%都在觀眾得以預料的範圍中流動,驚訝要嘛不是被剝奪,不然就是以表面影像來拉抬刺激;「蒼蠅王」則由「意外」來安置處於孤島的孩童們,沒有觀眾可以知道這群孩童會有怎麼樣的未來,因此隨著劇情摸索的結果,也正是逐漸累積觀看結局的期待感。而且這個結局,與「大逃殺」在過程與結局兩者間連帶的脫節感,相對來說是比較緊密的。

物以稀為貴,即使是「死亡」這件事也不會例外。「大逃殺」中不斷推疊出的死亡,會讓觀眾無法正確的評價與挑選出該死亡的意義存在與否,死亡變得只是影像帶給觀眾的瞬間刺激,但卻將死亡如此重要的意義空洞化了。電影「蒼蠅王」中,在孩童間的相互行為下,只死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的死亡意像必然帶有某種意義凝聚其上,而這點我想就放在電影輪廓的概述後再來細指。

或許有很多人會把「蒼蠅王」這部作品放在剝離出人性本惡的內在本質,關注競爭與生存鬥爭間的「惡」、產生對良知與人性喪失的憤怒情感。但是若採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論視角﹝「生產模式《生產力+生產關係》」決定「道德規範」﹞來看,或許我們可以有一個比較有趣,但卻不帶過多道德批判的角度去理解,這是一個什麼故事?電影中的小胖子孩童痛苦地問到:「我們完全照大人的行為,為什麼﹝在這裡﹞行不通?」我認為,「蒼蠅王」講的故事,就是關於文明社會「非常態地返回」原始社會所帶來的奇異面貌。

在孤島上的第一天,看似較年長的學童「來福」即說明了權力的運作秩序﹝有海螺者則有發言權力等等﹞作為孤島上的團體生活準則,同時獲得大家的認同並獲選為首領。這其實是把外在秩序﹝文明社會﹞「強加」、「粗糙地複製」到完全不同條件的孤島團體生活之上,因為學童們根本尚未了解關於這個島的一切資源與生存方式,他們以預設的「道德規範」來決定「生產模式」,無疑地,起初的道德秩序必然引起一陣反動與翻轉。

「來福」分派眾人輪班看守昇煙引起前來救援的人的注意,這個理智的決定並無法駕馭一群相信自身力量、對抽象的未來無法構思與期待的孩童們,終究導致分裂成兩派力量,以各自的方式在這島上試圖生活下去。以「傑克」為首的青壯孩童,決定以力量來尋求﹝在島上﹞更好的生活﹝獵豬以期有肉可食﹞。由這樣需要武力的生產模式,決定了以傑克﹝最具力量者﹞為首來運作的「道德規範」,並且一步步取得勝利…。如果「大逃殺」展現的是超理性、超文明的社會運作邏輯,那麼「蒼蠅王」表現的則是理性卸除與還原的初民部落社會。兩者在文明與原始的光譜上,恰巧是分利於兩端的。

我們不難發現「蒼蠅王」的場景中不斷地展示這種初民部落社會的意象。

第一,「傑克派」的孩童,以力量而非理性來試圖存活,因此對於更大也未知的力量﹝洞穴中奄奄一息的大人﹞,他們將其定調為「怪物」。對「來福」而言,則沒有理性所不可理解的生物,自然不會對「怪物」有任何承認與同意的時刻,所以也僅只「傑克派」的孩童會將野豬頭當作祭禮獻掛在洞穴前。

第二,「傑克派」的孩童在取得野豬的鮮血後,塗抹在自己臉上畫出刺青圖騰、在脖子上掛上野豬的牙齒,也都是原始部落中易見的景象。這不但代表了他們脫離文明社會的自我意識﹝現代人不會以此裝扮﹞,同時也代表他們生產出在原始社會中的自我意識。人,是一種社會生活的動物,必然地有團體生活的需求﹝由湯姆漢克在「浩劫重生」中捏造出排球人偶來對話可見一斑﹞,但又必須標示出自我的個體性。因此,在衣服裝扮逐漸破爛的時候,圖騰的樣式裝扮是最簡單也最能滿足此個體性需求的方式。另一方面,在力量至上的運作邏輯中,刺青同時也是恫嚇敵人的有效方式之一。

第三,「傑克派」的孩童們圍繞著火堆歌舞,慶祝獵殺野豬的成功之際,在首領「傑克」的指派下,指派孩童分別扮演野豬與怪物,象徵性地供眾人追逐獵殺。同一種宗教儀式指向兩個不同的內容物,獵殺野豬的儀式象徵與期待下一次的豐收,而獵殺怪物的儀式則是凝聚與肯定眾人的力量,不同的對象但卻都是為了強化眾人生存的信心,是必不可少地心理建設與自我培力。

因此在這樣的原始部落,或更正確地說,在文明社會被迫轉化為原始部落後的背景情境下,兩個死亡又該如何擺放與解讀呢?

發現「怪物」真相的孩童,由於手持發光棒在夜色昏暗中被「傑克派」當成怪物而殺害,一方面是源於他們的非理性認知框架﹝即前面所說的力量為優先運作邏輯﹞,另一方面則是在火堆的宗教儀式中讓他們感到自身充滿力量,才得以生產出正面迎戰怪物的勇氣﹝先前連勘查都不敢反而獻上祭禮祈求和平共處﹞。

豬小弟被「傑克派」的孩童殺害,則是源於他向眾人乞求重返理性,這對於已經放棄回歸文明社會的他們自然是相當無法忍受的。對於他們而言,這聲聲宣告都是在他們認定期待已經落空的傷害上灑鹽。當豬小弟被殺害的那刻,眾人也感到驚嚇無措,但是在孤島上的生存條件下他們已經無法回頭,於是對最後的理性化身「來福」,不斷地丟擲石頭驅趕他,彷彿要求理性的退位,因為站在理性面前,他們無法接受自身在孤島上的行為了。

「蒼蠅王」不像「大逃殺」同時編納了性別關係,使得人性的展示少了一個面向。但在人性驚悚的向度表現上,卻更為內斂與深刻。很多的情境與行為的發生,其實源於故事的主角們是社會化不完全的孩童,由於這個條件才足以支撐這個題材中的表現方向是合理的。因此,如果「大逃殺」期待觀眾進行一次道德再教育;那麼,「蒼蠅王」或許不必再以相似的「人性本惡」作為題材軸線,不如提示著我們,人在生存競爭的壓迫下確實具備了動物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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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ggypop01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