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人就是壞人，這麼簡單的二元對立，在告別天真的童年歲月時我們也逐漸放棄了這種邏輯。然而這部電影卻將善惡的二重性是人的兩面，這項思維推展到了尖銳又極致的...無奈。但是無奈中它也不忘來個在傷口上灑鹽的搞笑，碰觸(美國)社會中最不願被碰觸的種族敏感。
服務生的邏輯：黑人不會給小費，所以不用太去招呼。
黑 人的邏輯：服務的那麼差…我怎麼可能給小費！？
從觀念的先驗給定出發，生產出個人的社會實踐，然而這種社會實踐得到的回應，又再一次回饋地強化了既有的觀念。這種雞生蛋、蛋生雞的迴圈邏輯，其事就是這部片在形式上的主軸，然而它以各種社會角色的交互立場拼貼出這麼一部電影，其實也帶給了我們許多不曾設想也無法體會的情境。
影片中一個黑人導演在劇場導戲時的劇情，如果夠敏感的觀眾就會意會到「真實」是一種被建構出來。為了讓演員像是個黑人，所以他必須用黑人慣常的口吻來說話，所以…一個黑人說話它不能像個白人。具體又偏頗地來說，黑人不能說的像白人一樣文雅、那麼迂迴，黑人只能簡單又直接的使用不複雜的句語結構來表達情感。在每個人都看得到的畫面上黑人是如此，而現實中的黑人也應該如此，如果…他想「像是個黑人」的話…。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是運用了後現代大師-布希亞的「擬像」論調，而這個觀點也在這部片大部分的主要角色安排中復活，例如：
白人→(本片中最有權力的)州檢察官、(雖兼具性騷擾但仍是)英雄形象的警官、槍殺三個黑人的警官、賣贓車者的「老闆」…
黑人→檢察官(被白人控制)、劇導(被白人左右)、兩個小混混(其中一個被白人警察槍殺，另一個解放亞奴，這裡暗示了美國人的階序邏輯→白人最高、黑人次之、黃種人最低階)、鎖匠、(涉及黑錢與吸毒)被槍殺的警察、協助賣贓車的「員工」…
亞裔→(帶有固執與愚蠢形象的)小商店老闆、家庭幫傭、(被車撞躺在醫院的)載運販賣人口者、被人口販賣者、在醫院大呼小叫的驚慌婦人…
可以看到的是，白人若不是有為者就是能夠實踐自主意志的能動者；相對來說，非白人則扮演了受制者、無禮者、地位低下者，其中是帶有一種主從的對應關係。不知該歸咎於它必須寫實，抑或是它不願放棄，也無意識地忘記迴避這樣的社會位置的對比是否過於…即使是一個不尊重女性的白人警官，他仍是本片中具有最偉大情操的英雄角色，不顧自身安危地捍衛他的天職。而這種英雄化白人的手法似乎仍是美國電影中習以為常的操作方式。
除了如此「真實」與「製造真實」的反諷對比，不只存在於刻劃「種族代表」中，它也提醒了我們「真實」與「製造真實」的「事件」。一個白人的州檢察官是否能允許一個白人警官在槍殺第三個黑人時仍獲判無罪？即使這第三個死亡對象的黑人警官是一個涉嫌搞黑錢與吸毒的可疑份子？公平與正義的信仰，是無法枉顧反種族歧視的再「三」喧嘩，就在這個白人州檢察官期待獲得一個背負民眾希望的公僕形象之下，可疑的線索被掩蓋了…而轉化為一種為黑人平反的簡單又公開的輸出。在記者會上，當白人州檢察官開始說出「事實」時，影片中會場的大門被關起來了，而那個背負更多可能「真相」的黑人檢察官被拒於門外…真相則在關起門的廳內被「生產」，也就不難想像當門再次開啟之後，記者們將會帶著這些「真相」如何向公眾的散播與流通，讓它越來越「真」。我們可以看到，本片中最高權力者的白人州檢察官，我們可以看到影片中其實也並未賦予他無上的權力，處處都透露著他如何作為是顧忌於沒有在本片中現身的大眾與社會思潮之下。除了在不同種族間的個人如何互動與回應是因既有的種族刻板印象而造成無奈，作為一個行使權力者的角色，他的行動能力也是被迫在一個隱身的「某物」所控，在看不到(更高於白人州檢察官的)至高權力中心的情況下，改變與反抗也就無從發生起…這是本片在結構層次上所暗示的第二個無奈。
在美國社會中，黑人、白人、亞裔…等各色人種如此容易被指認出來的外在特徵，所帶來揮之不去的種族歧視與再製；我們所處的台灣社會絕對是相當幸運的！我們無法就身體特徵、甚至語言交談中辨認本省人、外省人，然而我們的政治環境中卻不斷地製造這些想像的敵人來困擾自己，幸運是上天賜的，而不幸卻是自找的…
如此滿佈著意識形態反思性的電影，絕對是值得一看的作品。只可惜為了寫實地再現這種人的二重性邏輯之同時，它也不得不帶來了無法化解的無奈與再製，再製著觀影的我們學習去接受如此現實。也許我們能寬容地以「無心之過」視之吧！但是身為一個「落後的亞洲人」，我們必然敏感於這個場景：當州檢察官的白人老婆抱著亞裔的幫傭婦人時，她說：「我跟你講一件很好笑的事，原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原來白人的最好朋友是亞洲人是件好笑的事？在「好笑」的觀照之下，這是一種無國界的友好關係展現嗎？還是另一種種族歧視的復活？特別是在兩者是處於一種權力不對等的幫傭關係中的「好朋友」…就如同前述對劇中角色配置的解構，我們依然可以發現本片中潛伏的美國(白人)中心主義似乎依然沒有被放下…白人與非白人的種族敏感必須被放下、化解與相互的瞭悟，但是否是以一個白人中心的權力位置去安排彼此的關係，則是這部電影中一個未解的疑慮了…或許，這也是為何本片能打敗「斷背山」奪下2006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原因之一…
留言列表
